晚上八點，和一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見面，我們約在一家挺有氣氛的餐廳吃飯，此時窗外正飄著綿綿細雨，進餐廳後，我立刻就挑了靠窗的地方坐。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靠窗的位子，應該說，我不喜歡吃飯的時候，四周都圍著人。
和朋友在聊到彼此從前和現在是怎樣的人時，朋友突然對我說：「魚群啊，老實說，我覺得你和一般人比起來，算是一個比較冷漠的人。」
聽完後，我大笑。
「不，我沒在開玩笑，我是認真的。」
「我知道你沒在開玩笑。」我說：「你的觀察力還是和以前一樣好。我一直都知道我是個很冷漠的人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我話鋒一轉：「冷漠不好嗎？」
朋友沉默片刻，再道：「是沒有不好啦……不過我覺得你給人的距離感很強，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，這幾年比較明顯。」
「人都會變嘛。」我說。
「你這樣的個性，女孩子是不會喜歡的喔！哈哈哈。」朋友說：「女生都喜歡開朗的男生。」
「我知道，可是我沒打算改，這就是我的樣子，她們喜歡就喜歡，不喜歡就不喜歡……不過就算要我改，我也覺得很難，我沒事真的不會像你這樣一直笑得這麼開心，我覺得這樣很像白癡。」
「哈哈哈，你去死吧！」
*
「可是，為什麼啊？」朋友再問。
「什麼為什麼？」我一邊嚼著鬆餅，一邊回答朋友的話。
「冷漠啊！為什麼你也會覺得自己很冷漠？」
「我一直都知道啊。你知道嗎？有一次我走進教室要上課前，外面一群學生圍著我，問我叫什麼名字……你知道我當時跟他們說什麼嗎？」
「你說什麼？」
「我說『不重要』，然後就走進教室了。」
「哈哈哈，你這老師也太冷漠了吧！幹嘛這樣啊？如果是我，我一定會告訴學生我的名字。」
「他們叫我『老師』就好了啊？知道我的名字幹嘛？他們又不會真的care。」我接著說：「不過當時數學老師和櫃台小姐都在現場……他們應該有被我當時的反應嚇到，他們一定會覺得我這個英文老師很討厭很孤僻，都不跟學生互動。」
「對啊！如果我是他們，一定也會覺得你很討厭！」朋友激動地說。
「反正我也沒打算讓他們喜歡我。」我嘴裡依舊在嚼著鬆餅，這家餐廳的鬆餅好吃極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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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魚群，我覺得你這種個性要稍微改一下，否則將來真的會吃虧的……妳不可以一直都對人這麼冷漠。」朋友語重心長地說。
我接著道：「上個月我生日當天去上班，櫃檯小姐突然祝我生日快樂，我好奇問她怎麼知道我的生日是那天，然後她說：『因為我有加你的臉書』……」
「哇！這也太尷尬了吧！哈哈哈。」朋友大笑道：「你真的是個渾蛋耶！連人家有加你的臉書都不知道。」
「我欠她一個道歉，我離職前會跟她賠不是的。」我說：「我其實當下也覺得自己很冷，甚至……我自己也不喜歡自己變成這樣。」
「喜歡妳的女生一定很辛苦。」朋友說：「你這樣是沒辦法給人家幸福的！」
「我知道。」我依舊冷冷地說。
「魚群，有時候我覺得你身上好像藏了很多秘密，和你認識了這麼久，有時候我也覺得沒那麼懂你。」
「不，你已經夠懂我了，你知道我喜歡正妹，哈哈哈。」
「神經病，全世界都知道好嗎！你部落格都在放一些不三不四的美女圖。」
「你少囉嗦，我配圖已經很收斂了！而且水瓶集的重點一直都是文字，你不要抓錯重點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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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過話說回來，你到底有沒有想過，是什麼造成了你這種偏冷的性格？」朋友問道。
「我有想過，也知道理由是什麼。不過很遺憾，我不能告訴你……」我說。
「為什麼？你怕我大嘴巴講出去？」
「不是，跟你沒關係，跟任何人都沒關係。只是我經歷的某些事，到死前我都不會想說。起碼到現在，我是沒和任何人說過的。」
「是很悲傷的事情嗎？」朋友問。
我沉默片刻，再道：「嗯……算是吧。」
「什麼鬼啊？不會是你以前被人家欺負過之類的吧？」
「沒有人欺負我啦！誰敢欺負我，我一定以牙還牙百倍奉還啊！」
「哈哈哈，你這是在學半澤直樹嗎？」
「我曾經經歷過一些蠻大的荒謬。」我說。
「荒謬？」
「別再問下去了，我不想再多說。」
「好喔！你不講我也不會勉強你，我知道你的個性，如果你不想說，我怎麼逼你也沒用。」
「果然是老朋友，來，喝一杯！」
*
「但不管怎樣，你還是要學著別對人那麼冷漠，這樣對你以後會比較好……你的保護色太強了，會因此錯過很多其實很好的人。」
「你這句話說得真棒！我記住了！」我說。
「不過……」朋友欲言又止。
「不過什麼？」
朋友接著說：「你這種個性很容易在無形中傷害到別人，尤其是喜歡你或在乎你的人，你是知道的吧？」
「我知道……我知道我不會是一個好的情人。」
朋友眉頭一皺，再道：「呃，也不是這樣說啦。你應該要多關心他們一點。他們喜歡你或在乎你並沒有錯，你別一直想把人家推遠，不然對他們的傷害反而越大，不是嗎？」
「嗯，我知道，我會試著不要這麼冷漠的。」
時近十一點，服務生上前告訴我們要打烊了，偌大的餐廳裡，只剩下我們一組客人。我送了朋友去搭計程車，他喝得有點醉，我幫他付了計程車錢，確認司機知道他家怎麼走之後，自己再慢悠悠地走回家。
朋友上車前告訴我，要我沒事多寫文章，因為我在寫文章的時候，看起來比較溫暖，比較像個「人」。
我說他這句話不是讚美，他哈哈大笑，看樣子真的是喝醉了，傻里傻氣的樣子真的挺蠢的，但不會讓人感覺到討厭就是了。
時近午夜，天空細雨飄飄落落，那是個很冷清，卻很美麗的夜晚，那短暫的幾小時，就像走過了一個溫暖而短暫的仲夏，我喜歡那種感覺。
「人……果然還是溫暖點好呢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