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篇文章,替黑鏡《聯邦星艦卡里斯特》裡的男主角戴利平平反,因為實在太多人罵他了。
《以下有大量劇透!請自行斟酌觀賞!》
在現實世界裡,男主角戴利是一家遊戲公司的創始人之一,也是公司的首席技術官,儘管居於高位,但他卻受盡其他職員的冷漠與疏離,明明掛著首席技術官的職位,辦公室卻在公司的最角落,還經常被人誤認為廁所,他既不受部屬愛戴,也不受其他主管喜歡,在現實世界裡,沒有任何人願意給戴利一點尊重,而最根本的原因,其實也只是他比較不善於社交而已。
先試問,若此時你是戴利,該當如何?
1.改變自己懦弱的性格,開始強硬起來?嗯,性格是長期培養而成的,要一個人說變就變,太難;
2.還是要用力反抗?問題是該反抗誰呢?反抗全公司的人?難道把所有職員都當成敵人以後,自己就會過得比較好嗎?
3.還是就乖乖嚥下這口氣,繼續當個受人排擠的高官?或是因為遭人排擠,所以就離開自己一手創立的遊戲公司?
4.而如果,上面的幾條路都走不通了,或許還有最後一個辦法,那就是什麼都不做,但在自己一手創造的世界裡,對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進行復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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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說戴利這樣做,實在太沒人性?
等一等,姑且不論他在自己創立的虛擬世界裡所做的一切,請問我們的男主角戴利同學,有在現實世界裡做出傷害任何一個人的事嗎?是的,我想沒有,但他承擔的,卻是怎樣的下場與代價?意識被囚禁在自己創立的虛擬世界裡,永遠不得解脫,而現實中的肉身,或許也已經跟著死亡。奇怪了?為什麼一個沒有在現實世界裡作惡的人,需要承擔這麼沉重的代價?這點我始終覺得很奇怪。
你此時可能會說:「因為戴利這個暴君奴役了虛擬世界裡的那些意識啊!」
好了,最有趣的地方終於來了,很多人會對戴利憤恨不平,甚至說他喪心病狂,我想多半自己預設了這樣一個前提,那就是因為在那個虛擬世界裡,被製作成『電子副本』的程式碼都有自我意識,所以應該把他們都當成『正常人』。
但,真的是這樣嗎?
我始終不敢肯定,那個遊戲裡的「電子副本」,到底算不算的上是「正常人」?
對我來說,他們不算,只能說是「有自我意識的程序碼」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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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說我這樣想很殘忍?
那麼,讓我們再把腦洞開的更大一點,把那個世界裡的劇情想像成是「被戴利控制的職員們,也都能成為某個《無限》裡的造物神」來進行討論,那請問:現實中被所有人一起討厭的戴利同學,他的電子副本是否也都會承受著其他討厭他的人的奴役?我想,這個結果是肯定的。或許其他職員對戴利的恨,並沒有戴利對他們的恨這麼強烈,但你認為這些職員們會善待戴利同學嗎?我想不會,畢竟在現實中的戴利就是不討人喜歡,所以他的電子副本,在那些討厭他的人的世界裡,勢必也不會受到多好的對待。
成為其他虛擬世界的被奴役者,多半也會是戴利的電子副本的共同命運。
那此時,問題又來了,如果你要為戴利的虛擬世界裡的電子副本進行辯護,那與此同時,你是否也同時該為其他虛擬世界裡,那些「被他人奴役的戴利的電子副本」去伸張所謂的正義?或去討論他們遭受的對待是否合理?而你,又要不要為其他無數因為在現實中的自己被他人討厭,所以在他人創造的虛擬世界裡,被他人強制奴役的所有電子副本(或你想稱他們為正常人),去伸張所謂的正義?
有發現了嗎?一旦我們把這些電子副本都當成正常人,一切討論與爭吵都將沒完沒了,我想這也是《黑鏡》最厲害的地方,這種道德問題牽扯甚廣又極其複雜,每個人都可以有一套自己的論調,想像一下:如果我們真的把所有電子副本都當成和我們一樣的正常人,也就是現實世界裡,每一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《無限》,而且能透過DNA去取得任何人的電子副本,那世界可以失控到什麼程度?人口可以無限成長到什麼地步?關於道德的爭論又可以多麼複雜?關於這個問題,我實在不敢多去想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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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,我只好殘忍一點,把問題簡單化,將虛擬遊戲裡的電子副本當成單純的有自我意識的程序碼,這樣來思考問題,其實是非就清晰多了。但這點我認為不太容易意識到,因為編劇把程序碼擬人化了,所以很多人看著看著就忘記這點。
常聽人說:好狗不擋路,反過來說,不擋路的就是好狗,那請問我們的戴利同學,他擋了誰的路了嗎?顯然沒有,他只是單純被不喜歡而已,戴利並未在現實中做出任何的惡,或是去惡意排擠他人,然而,在現實中惡意排擠他人的傢伙,反倒是最後在虛擬世界裡,對著戴利擺出勝利姿態的那群職員,奇怪了?這是什麼道理?這算什麼正義?
但即使如此,戴利同學卻還是受到編劇和觀眾最嚴厲的審判,許多人無情地罵他,有人譏諷他惡有惡報,甚至說結局大快人心,我一直覺得很奇怪,難道在大家眼裡,戴利真的是這麼可惡的一個人,可惡到讓你們認為他的下場,完全就是一種惡有惡報、或是理所當然的嗎?
至少,魚群我不是這麼認為的。
——《Black Mirror》S04E01:USS Callister
10 則留言
認同觀點。
編劇並沒有構築真正足夠的理由讓人去恨戴利,只是單純淺薄的利用他在遊戲中所做的事情來推動仇恨,很難產生真正的認同,觀看整個過程時長在這部分的情緒卡住。
而且女主角被丟入遊戲中,從困惑,理解到反抗的流程被草草帶過,反應充斥著不合理性,只是想趕快推動編劇想發展的情節,難以產生認同。
其實我覺得除了黑鏡第一季以外,之後每一季某些集數都會出現類似的情況,讓人抽離劇情。
不過以概念來說都還是相當不錯的,只是故事情節的代入才是更為重要的啊。
果然是同道中人,謝謝jason的補充!
這分析有理,推。
觀點有趣,推論清晰,推一個。
謝謝吳sir的鼓勵!
我也這樣認為,其實不太喜歡這集的結局,戴利在遊戲裡的作為,其實充其量只是他的小確幸而已。結局使戴利意識受困、肉體腐朽,有意識的程序碼復仇成功,然而現實中的「霸凌者」卻沒有受到相對應的懲罰,從頭到尾受苦受難的都是戴利這個真正的人。
是啊!現實中的霸凌者最後竟然還在遊戲中對戴利擺出勝利的姿態,這對現實中的戴利真的太不公平了。
我覺得你的論述很精彩,我也想分享一下我的心得。
我覺得這個作品討論了意念之惡,以及從意念具現象化之後又會衍生出什麼。
我覺得戴利是個很可憐的人,他性格與遭遇的衝突使他必須找到一個情緒的出口,在他自己特別版的無限♾裡,他把現實生活中對他不好的人都放進去變成可以被他扎針的稻草人,從概念來看這是意念,但也不完全只是意念,因為他畢竟花了很多心思去架構這個世界,算是意念的具現象化。
到此讓我跳開一下,其實人權的概念也是人類文明發展中出現的概念,不論性別膚色宗教的權利也都隨著時間有不同的看法,也許將來會出現未來人權、動物權、生物權、機械人權甚至虛擬的程式權也很難說,這類的討論在許多cyberpunk的作品裡時常可見,只是這作品並未仔細描述當時一般社會大眾在這些事情的觀念,但是身為複製出來的角色,除了具有自我意識以外,也同時具有權利與存在的概念,只是身在獨裁的制度中無法反抗。
回到戴利的意念,在現實中戴利是個沒有相稱名聲的高手,如果他今天是作家,那他可以把一個角色寫進去然後羞辱他凌虐他,如果他會下圍棋,也許他可以對一個初學者者痛下殺手,但這顯然這些都無法滿足他,他想要的是一個認知上完全一樣的對手,但在觀眾裁判球員大會都是我的人之下和我競賽,他想要看到對手輸對手求饒對手奉承,只是沒想到新加入的對手太聰明剛好找到了系統漏洞,在意外的聖誕更新當中,被系統禁錮在自己的意念中不得脫離,最後也導致肉體因為脫水飢餓而死。
當船上的人與現實的女主角連線之後,意念就轉化成行動與行為,開始與現實產生連結,因為擔心不雅照片曝光而採取的一連串行動,讓船上的人有機會逃離艦長的永恆統治,但離開蟲洞後,船上還是只有一個艦長?!
我也想過其他的結局,但目前結局保有各種延伸與討論。簡單的解釋可以說是善惡果報,卻也是一連串意外導致的荒謬結局,就像是被自己設計的無人車撞到一樣,畢竟戴利設計了這個系統,是他自己放進了最後加入的女主角,某個角度來說也算是自作自受。(最後的一根稻草?)
不知道意念中的時間速度和真實是否一致,不一致的話也有很多地方可以發揮。我想過另一個結局是戴利幾乎永恆地玩遊戲,他在死後留下來自己的虛擬人格,無止境地統治直到被推翻,最後系統自動回到初始設定,但這種結局就有太像駭客任務了。
不好意思打了這麽長,雖然還有好多可以討論
的,再次謝謝你的分享。
To José,
感謝您的回覆,我有認真看好幾次,尤其是您提到「意念具現象化」這個概念,對我來說是一種很新穎的理解,感謝您的分享!
不是 就只有戴利會把別人的意識拷貝近自己的遊戲而已啊….根本沒有其他人有這項技術不是嗎(又或者有但在現實中都排擠他了什麼還要特意收集他的DNA然後下班休息時間在虐他一次呢),也就是說戴利的人格備份在其他人的電腦裡被虐的這個假設不存在,那又怎麼會有你後面說的戴利不是什麼壞人的結論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