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晴老家在台南,大學畢業以後,她決定去台北工作。為什麼要去台北工作?關於這個問題,她非常認真的想過。
「台北的工作機會比台南多呀!台北的交通比台南便利呀!台北的資源比台南豐富呀!」晴晴列出至少十種理由來說服她自己要去台北工作。當然,她也完全知道台北的缺點,比如房租生活費高、地狹人稠、步調快等等,但綜合評估下來,她覺得這些缺點都可以被自己克服,於是決定去台北闖一闖。
晴晴知道自己不是因為一頭熱才來台北,她是先把到台北工作的利弊逐條列出,經過審慎評估以後,最終才得出「要去台北」的決定。所以,她覺得自己選擇工作城市的時候是理性的。
來到台北以後,晴晴租了一間小套房,開始天天外食,這時她才驚訝地發覺,原來房租與生活費比她想像中還要高得多,她非得想辦法再更努力找工作,否則別說存到錢了,連打平生活開銷都很難。
於是有人就問晴晴:「既然妳覺得在台北生存不容易,那為什麼不乾脆回到台南呢?把自己搞這麼狼狽幹嘛?」
確實,晴晴只要回到台南就不用煩惱房租、不用住在五坪的小房間,生活可以過得更如意、更自在。可是她沒有打算離開台北,她打算繼續艱苦地奮鬥下去。她不斷告訴自己:「我可是經過一番審慎評估以後才來到台北的!怎麼可以輕易離開!」她想著以前列出的那幾條「應該來台北的理由」,決定要繼續咬牙撐下去。
所以,晴晴沒有離開台北回到台南,而是繼續更努力地工作,好維持自己在台北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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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就和挑工作城市的時候一樣,晴晴在台北挑工作也非常理性,從公司名號到業界風評,從工作待遇到升值調薪,從外派機會到獎金紅利,從年假天數到三節獎金……晴晴把可以考慮的一切因素全部逐條列出,反覆比較以後,才選了一間自己比較想去的公司。
可是到職以後,晴晴卻發現一個問題——這間公司的人事鬥爭比他想像中還要厲害,同事相處並不和睦,這使得她工作的時候總是備感壓力。
「我該離開這裡嗎?」從到職的第一天起,晴晴的腦中就開始浮現這個問題。可是她並沒有離開,因為她告訴自己,既然她當初選擇這間公司的時候是理性的,那她離開這間公司的時候也要是理性的!
於是,晴晴就處在這個令她備感壓力,甚至有點厭倦的鬥爭環境裡。她曾經和主管不合、和同事不合、被轉調過部門,也發現自己的薪水竟沒有比某些擺爛不做事的員工高,這一切的一切,都使得晴晴越來越沮喪,越來越想離開。
於是日復一日的,晴晴工作的時候,腦海裡都重複上演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戲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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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當晴晴與主管或同事鬧不合,被組織隨意轉調單位,心情感到很難過、很想離開的時候,都會想起那些「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」的理由。
「我跟主管相處不愉快,可是這間公司是業界知名的耶!」
「我跟同事經常鬧不合,可是這間公司的待遇算好的耶!」
「我被組織隨意轉調單位,可是這間公司是我理性思考後的最佳選擇耶!」
晴晴每次這麼想的時候,不知道為什麼,她總會覺得自己像是被老公家暴的老婆。工作就像是她的老公,她當初選擇跟了這個老公,確實是經過一番理性分析的,她覺得這男人長得好看、身高又高、經濟狀況又好,似乎會對自己不錯,感覺對了就跟了他。
結果現在發現,每一個工作中的不滿與挫折,每一天的退讓與隱忍,都像是被老公揍了一頓,自己卻無法還手一樣。是什麼逼得自己不能離開、不願離開呢?晴晴這才驚訝地發覺,竟然就是當初所有的「理性分析後的優點」在阻礙她的離開!
當初每一個「應該選擇和這個男人(工作)在一起」的理由,在每一次的煩躁與崩潰、每一次的沮喪與淚水面前,竟然都變成了合理化一切痛苦、並洗腦自己應該繼續留下的最佳藉口。
「他罵我,可是他長得很好看耶!」、「他兇我,可是他很有錢耶!」、「他打我,可是他條件比其他男人都好,我可是理性思考後才選擇跟他在一起的耶!」
請問這樣的理解,跟上面說的那些:「我跟主管相處不愉快,可是這間公司是業界知名的耶!」、「我跟同事經常鬧不合,可是這間公司的待遇算好的耶!」、「我每天被工作搞得心力交瘁痛苦不已,可是這間公司是我理性思考後的最佳選擇耶!」到底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?
妳看,是不是當初的每一個理性分析後的優點,從現在來看,都是使晴晴在更巨大的痛苦面前委屈和隱忍的最大幫兇?
而,我只想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——妳覺得晴晴可以忍受這種痛苦到什麼時候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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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很多人選擇工作的時候,理由都是理性的,離開工作的時候,理由都是感性的」——這句話是一個做了很多年人力管理的公司高層主管說的,詳細出處我已經不記得了,只記得他說很多求職者在工作前和工作後都有雙重標準,我當時覺得他這樣的理解很有意思。
這句話後半段的結論,我完全可以接受——一個人離開工作的時候,理由多半都是感性的。
畢竟我們很少聽到有人說:「我離開這間公司,是因為它掉出了世界五百強!」而比較常聽過:「我離開這間公司,是因為我再也受不了那些人了!」
可是這句話的前半段,我會稍微改一下——一個人選擇工作的時候,看似是理性,其實也是感性的。
我一直都相信,晴晴會選擇去台北工作,不是因為理性的驅使,而是因為她想像出了一個能在台北生活得更好的自己,是這種看不見的「憧憬感」讓晴晴想要離開台南。晴晴不是真的遇見了某個更好的自己,而是她幻想出了一個更美好的自己,並期望自己活成那個幻想中的樣子。
期望沒有高到一定程度,再多的理性分析都沒有用,晴晴還是不會離開台南,所以,主要是「期望的過度膨脹」在驅使他到台北工作。
同樣的,晴晴會選擇去上班,也不是因為理性在背後推動她,而是因為她想像出了一個沒有好工作,在台北過得很悲慘的自己,是那些「對未來的恐懼」在影響著晴晴的判斷與行為,讓她屈服於恐懼,最終走出家門去上班。
我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——人做任何一種決定,不管是選擇工作、城市、伴侶或朋友,在背後推動的都不是理性,而是感性。
最後,如果你有時間,請帶著這種眼光,回頭再看一次這篇文章,感覺會和第一次看的時候很不一樣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