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查是我在前東家的同期好友,他被外派到深圳,近期回台灣放假一周。每次他回來都會主動與我聯繫,因為他家離我現公司很近,所以我們常常會一起吃飯聊天。理查很喜歡跟我分享一些前東家的趣事,比如誰誰誰跳槽去了哪裡,或是誰誰誰又拿了競爭公司的offer去找副總談加薪等等,有時聽了覺得蠻有趣,所以也喜歡跟他閒聊。
大多時候我們會約在台北,不過這次我們改約在台中,因為他要來台中和一位技術經理吃飯聊天,他們約的餐廳離我台中老家很近,而我恰好有回台中,於是理查便拉著我一起去與那位技術經理吃飯。
聊天的過程蠻有趣的,技術經理果然不愧是技術經理,從頭到尾都在聊一些很technical(技術性)的東西,真的是看得出來他對技術有熱情。理查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,他跟我說,這頓飯吃的很硬,我哈哈大笑,說還好我們兩人都是理工背景出身,不然真的會不知道這頓飯在吃什麼。
在與技術經理吃飯之前,理查知道我老家在台中,於是問我能不能帶他去台中逛逛。
「逛逛?你想去哪裡?」我問。
「就去平常你放假時會去的地方好了。」理查說。
「平常放假會去的地方喔……可以啊!」我答應他了。於是理查提早了幾個小時到台中,我帶著他到家裡附近的重劃區,重劃區裡有一間日照很明亮、往窗外可以看到一大片藍天的便利商店,我買了一杯咖啡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,並招手要理查過來坐。
「現在沒有我喜歡的冰淇淋口味了,不然平時我是會買冰淇淋的,哈哈!」我說。
於是理查也跟著買了一杯咖啡,坐在便利商店跟我閒聊了起來。
*
「我以為你會帶我去百貨公司還是哪裡耶,沒想到是這種地方!」理查說。
「『這種地方』是什麼意思?聽起來你好像不是很滿意這裡喔!」我回道。
「哈哈沒有啦!不過一般來說,帶朋友出來玩,不是都會去百貨公司之類的地方嗎?」
「真的假的?可是我回台中跟朋友約,都是約在這裡吃冰淇淋喝咖啡閒聊耶!哈哈!」
理查說:「是嗎?你們都不會想去百貨公司逛逛喔?」
「可是你不是說要去我平常休假會去的地方嗎?這裡就是我平常休假會來的地方呀!雖然我家附近有百貨公司,但那裡假日都很多人,我久久才會去一次。」
理查點點頭,說他確實也不喜歡人多的地方,於是我們就一起坐在便利商店喝咖啡,聊聊天,發發呆,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,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幸福極了。
「其實如果可以,我是更希望可以帶你到戶外有草地的地方啦!但是台灣的夏天實在太熱了,很難一邊曬太陽一邊放鬆,對我而言,最好的放鬆還是找一個四周環境清幽翠綠、抬頭還可以看到藍天白雲的便利商店,在裡頭喝冰涼的咖啡或吃冰淇淋,悠閒安靜地度過假日的午後。」
理查告訴我,有時他很羨慕我可以享受這種閒暇,他說他是一個「閒不住」的人,一坐下來沒事幹就會感到很無聊,他覺得無聊的感覺很可怕,所以他會一直想找事情做,讓自己盡快擺脫這種無聊的感覺。
「哈哈,我認識的很多人都這樣,閒不下來。」我話鋒一轉,又說:「但這也沒什麼不好的,對吧?」
理查搔搔頭,問道:「那你都沒有什麼想追求的目標嗎?」
「目標喔?有啊!可是我曾經想要的東西……」沉默片刻後,我很堅定跟理查說:「現在已經全部都得到了。」
理查瞪大眼睛,大聲回道:「你認真?是什麼東西?」
「是秘密,有機會我再告訴你。」我哈哈大笑。
*
沒錯,理查不知道我有另一個身分,但是老實講,除非他自己去查,否則我是不會主動跟他說我有寫過書的,對我而言,我不會主動和現實生活中的任何人坦白自己的另一個身分,除非對方有發現,否則我不會主動說,這是我的原則。我曾經想要旅行、想要寫作、想要出版,而這些夢想,現在已經都一一實現了。所以,理查不知道的是,我並不是沒有目標,而是我已經實現了年少時許下的所有目標了啊!
至於你說,我會不會實現了曾經的目標,現在就沒有目標了?不,現在當然也有現在的目標,那就是在這條路上繼續往前走下去,只是步調快慢的調整而已,我一直都相信,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時區,而我想要待在我的時區裡,悠然自在、不疾不徐地走下去。
和我比起來,理查是一個比較現實主義的人,我身邊很多這樣的朋友,不過這並不妨礙我喜歡與他們交流,他們也是我很好的朋友,和他們聊天,我經常也有很多收穫與感悟。對我而言,世界的精彩之處,就在於每個人都活成了某種獨特的面貌,有和善、有虛偽、有美麗、有醜陋、有怡然、有猙獰……我喜歡這樣面容複雜而多元的世界。
「而這些面容之間,有沒有高低好壞之別呢?」當時我的腦中,縈繞著這個問題。
後來想想,時光荏苒,人生漫漫,有人求安穩、有人求刺激、有人求夢想、有人求金幣、有人求愛情、有人求考績……不管追求的是什麼,都是海海人生的一種寫照罷了,看得夠開的人就會知道,我們隨著時光的浪潮而來,也隨著時光的浪潮而去,有潮落,有潮起,峰迴路轉,千帆過盡,等大浪褪去,終是回歸平靜,誰家曾經的起起落落,都沒有什麼了不起。
「這樣想來,大家都沒什麼了不起的。」
「而我呢?」
「也沒什麼了不起的。」
而那一天,在我耳邊一直盤旋不去的,是五月天《人生海海》的旋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