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英雄教育》:看一個時代有多溫柔,主要看的是這個時代的人們,能夠接受差異到什麼程度

在《英雄教育》這部電影中,兩大男主角菲德烈和艾柏特,分別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特質。

菲德烈擅長拳擊,體態勇猛拳技極佳,但內心柔弱,遇到看不過去的事情,習慣服從與忍耐。

艾伯特擅長寫詩,內心剛強文采極佳,但體態柔弱,遇到看不過去的事情,習慣質疑與反抗。

這兩種特質,一者強於外在,一者強於內在,我想先請問大家一個問題——你們覺得這兩種性格,有沒有高低好壞之別?

「當然有!我覺得男人就應該像菲德烈那樣,有強健的體魄與忍耐力,並且會服從上級命令!」

「誰說的!我覺得男人也可以像艾伯特那樣,有敏銳的心思與判斷力,並且會對抗不公不義!」

我想這兩種特質的人,無論是菲德烈派還是艾伯特派,應該都有各自的擁護者。不管你是偏向哪一邊,我想我們對一件事情是有共識的,那就是——我們都不會用自己的認同,去企圖「消滅」另一方的認同。

我們或許會說:「我覺得男人就應該像菲德烈那樣!」

可是我們不會說:「所以男人都不准去像艾伯特那樣!覺得男人應該像艾伯特那樣的人都是錯的!都應該矯正或消失!」

同樣的,我們或許會說:「我覺得男人也可以像艾伯特那樣!」

可是我們不會說:「所以男人都不准去像菲德烈那樣!覺得男人應該像菲德烈那樣的人都是錯的!都應該矯正或消失!」

為什麼我們不會這樣說?因為我們會互相理解和體諒,我們會去思考對方為什麼那樣想,我們會接受這世上永遠有不同的意見與聲音,但我們永遠不會放棄溝通或試圖逼對方封口……我想,這是一個時代「溫柔」的最好證明。

對我來說,要看一個時代有多溫柔,主要看的是這個時代的人們,能夠接受差異到什麼程度。

如果這個時代是不能接受差異的,那這個時代就是暴烈的。

 菲德烈讀Napola軍校前,還得先通過學校的「人種」檢查。

*

而你知道什麼是暴烈的時代,什麼是不能接受差異的時代嗎?一個不能接受差異的時代,就是一個不自由的時代,而什麼叫做不自由的時代?什麼又叫做「自由」?

所謂的自由,不是說一個人能不能「想一件事」或「說一件事」,因為腦和嘴都長在那個人的頭上和臉上,他要想什麼或說什麼,從來就沒有人能夠阻止他。

就像《英雄教育》這部電影裡的艾伯特,他原本以為自己對抗的敵人是拿著武器的蘇聯士兵,但後來卻發現那些人都是手無寸鐵的孩子,而且還看到納粹軍官不帶一絲憐憫地把他們全部槍殺……艾伯特覺得這種濫殺無辜的暴行是錯誤的,即使在戰爭中也不該發生!於是他事後大膽地說:「原本我以為自己可以將世界從邪惡中解放出來,結果現今我卻成為了我要對抗的邪惡的一部分。」

而當整件事情鬧大了以後,上級長官(也就是他自己的父親)立刻逼迫他要改掉這些內容,並威脅要把他送去烏克蘭戰場,當時艾伯特就堅決地回應道:「我不會改,那全是我的肺腑之言!」

沒錯,艾伯特說是說了,可是你覺得他這叫做有「說的自由」嗎?你覺得他的表達,能被那個時代所接受、所寬容、所原諒嗎?當然不可能!

到底什麼叫「自由」?自由的意思,不是說艾伯特能不能「想一件事」或「說一件事」而已,自由真正的涵義是——當艾伯特想說一件事的時候,他是不能被一大群人逼著封口的!

如果艾伯特說一個特定的觀點,就會被逼著封口,那就不叫做艾伯特有表達這個觀點的自由,大家懂我這句話的意思嗎?(這個概念非常重要!)

 艾伯特。

*

比如說,魚群我想當旅行作家,於是我大搖大擺地在書上寫:「我要當旅行作家!」

這個時候,如果有一個人跑來跟我說:「你不准當旅行作家!」我會當他是神經病。可是如果有一萬人同時來跟我說我不准呢?如果我說什麼都沒事,但我只要一提到「我要當旅行作家」這七個字,就會有數千甚至數萬人來圍剿我,逼著我要封口或改口,那就不叫做我有表達這句話的自由,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嗎?

自由,不是建立在一個人「能不能想」或「能不能說」這兩點身上,而是建立一個人在想了和說了以後,「能不能被保護」這一點上。

如果我表達出某個特定的觀點,就注定會遭受到惡劣的謾罵與攻擊,而且被逼著要封口或改口,那嚴格來講,我就不叫做有表達這個觀點的權利與自由。

而再進一步想,為什麼我一表達某些特定的觀點,就會遭到惡意的批評與謾罵呢?這背後的原因其實很好推敲,因為這世上有一群人,他們沒辦法接受人與人之間是有差異的,他們不想理解或溝通,也不在乎「敵方」為什麼這麼想或這樣做……他們在乎的事情只有一個——

他們有沒有成功「消滅」某一種認同。

 《英雄教育》。

*

還記得我一開始提到的觀點嗎?

要看一個時代有多溫柔,主要看的是這個時代的人們,能夠接受差異到什麼程度。

也就是說,如果這個時代是不能接受差異的,那這個時代其實就是暴烈的。

很遺憾,在《英雄教育》這部電影中,有一群無法容忍種族有差異、無法接受命令被質疑、無法包容男性不勇猛(納粹軍官在慫恿菲德烈與艾伯特對打時提到:「哪一個德國男人不會拳擊?」)、無法接受體制被挑戰的大量納粹軍官存在,而更遺憾的是,這些暴烈而頑固的人竟然手握著全德國的權力核心,每次看都不禁覺得毛骨悚然。

我一直都相信,像艾伯特這樣細膩而獨特的人,在每個時代都是存在的,只可惜那個時代的暴烈巨輪容不下他們,有的艾伯特會漸漸臣服於體制的綁架,而有的艾伯特呢?唉,就像一朵驕傲鮮豔的玫瑰,他們內心太勇敢太任性,但卻只能脆弱而孤伶伶地站在時代的巨輪面前,任憑時代殘暴地碾碎他們的身影,讓所有在乎他們的人們感到無限遺憾與惋惜。

 《英雄教育》。

最後,補充一個我覺得很有趣的德語小知識。

你知道嗎?德國人對「秩序」的癡迷與渴望,在德語中其實是可以看得出來的。

在中文裡,平時打招呼的時候,我們會說:「你好嗎?」或「一切都好嗎?」

在英文裡,平時打招呼的時候,他們會說:「How are you doing?」或「How is everything?」

可是在德語裡,平時打招呼的時候,除了會說:「Wie geht es dir?」(你好嗎?)之外,最常說的是「Ist alles in Ordnung?」(一切都好嗎?),這裡的Ordnung就是「秩序」的意思。

所以,如果逐字翻譯德語的「一切都好嗎?」,其實是會變成「一切都在秩序之中嗎?」的意思,是不是很奇妙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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