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補習班教英文，見過各式各樣的學生，其中，對一位女孩印象很深刻，她很少笑，喔不，我幾乎沒看她笑過，與她認識的半年來，她總是板著一副哀傷的臉孔，即使我說了什麼有趣的事，她依然皮笑肉不笑，好像有什麼心事藏在心底。指考前，她要離開補習班，下課前十分鐘，她走到我面前，跟我說聲謝謝，並說自己指考會盡力。
「小可，考指考，是妳自己的決定嗎？」我認真地看著這位女孩。她沒有說話，面容依舊哀傷，尤其在考前這幾週的疲勞轟炸下，顯得格外憔悴。「指考，是妳家人逼妳考的嗎？」我再次追問她。她點點頭。
接著，她小聲說道：「是我媽，她擅自更改了我原本想填的學校與科系……」頃刻間，空氣頓時凝結，小可低下頭，沒有再說話。
「所以，妳媽媽想要妳讀哪裡？」我問。
「師大，她要我當老師，因為她和爸爸都是老師，所以她希望我以後也是老師。」
「那麼，妳不想當老師是嗎？」
「不想，但我別無選擇，我媽媽根本不管我的決定。」小可的眼神微微閃爍，似是泛著淚光。
「什麼樣的決定？」我問她。她小聲地說：「我想學設計。」
「嗯，設計啊……這是一個很棒的選擇呢！」我沉默片刻，再問：「小可，妳還愛妳的母親嗎？」她幾經思考，輕輕搖了搖頭，嘆了口氣：「自從她改我的志願卡後，就不那麼愛了。」
「那麼，就試著離開吧，大學四年，起碼不要待在家裡了，選一個遠一點的學校與城市，在那個地方，做妳想要嘗試的一切，無論科系是不是設計相關，妳還是可以朝這個方向去努力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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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可，妳知道妳媽媽愛的人是誰嗎？」我問。她搖搖頭。
「她想愛的，其實不是妳，而是她心中幻想出的那個以後會當上老師的女兒，她離不開自己的期待，於是才會對妳憤怒，恨妳不成材，因為妳阻止了她與心中期待遇到的女兒的相遇。」
「她一天不放過自己這樣自私的期待，她就一天要受期待的折磨，而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妳，也注定要與她一起承擔這份痛苦，直到妳變成她的那個女兒為止。」
「小可，妳愛妳母親的程度，有大到讓妳願意犧牲自己的人生，去變成她想要妳變成的樣子嗎？」
小可想了片刻，對我搖搖頭。
「所以，妳得學著離開她，離開這個家，起碼在大學四年，妳不能再和妳母親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了，也只有這樣，妳才能擺脫她那無理又令人窒息的期待，在另一個新的地方，重新活成妳想要的樣子，知道了嗎？」
「嗯，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。」小可點點頭，似乎理解我想表達的意思了。
「時候不早了，快回去休息吧，下禮拜指考加油。」
「好。對了老師，今天是我的生日。」
「生日快樂，未來的大設計師。」
